Vol.09 父权制科学观的遗产

女权主义为何看不见笼中的「她」?(含播客全文🌟)

By Q, Jojo on July 15, 2025

简介

早在 19 世纪,女权主义的先驱们就敏锐地察觉到诊疗台上的女性与解剖台上的动物共享着同一种被物化的命运。然而,为何到了今天,这种深刻的连接感似乎在主流女权主义的讨论中变得微弱甚至被遗忘了呢?当女权主义指出父权制科学研究对女性系统性的忽略时,她们的诉求为何是「应该增加雌性动物的实验样本」?当女性主义为了论证「人类的性别是文化性的、流动的、被建构的」,她们是否将另一些生命囚禁在了「本能的、固定的、纯粹生物性」的牢笼中?我们用来解放自身的理论武器,为何会变成一把指向其他生命的双刃剑?

本期节目作为《有点豆腐》「女权主义与动物权的交叉性」系列的第一期,将探讨女权主义对待动物议题的盲点。我们一起追问:一场忽视非人类动物的解放运动,其根基是否稳固?真正的解放,是努力从「客体」阵营飞升到「主体」阵营,还是需要我们勇敢地去摧毁那个划分了所有支配与被支配关系的、等级森严的金字塔本身?希望大家能加入我们,开启一场关于解放的,更深刻的自我审视。

音频

Vol.09 父权制科学观的遗产:女权主义为何看不见笼中的「她」?

时间轴

  • 00:00 开场与听众支持感谢
  • 02:55 本期新闻:墨西哥立法禁止海洋哺乳动物娱乐表演,动物福利已经入宪法
  • 05:55 当代女权主义的科学观中如何忽视了动物?
  • 09:30 19 世纪女权先驱怎样看待女性与动物的共同处境
  • 12:41 女权主义与自然、非理性、「动物性」切割
  • 14:02 反抗「生物决定论」时产生的双重标准
  • 18:16 「母性」与「性行为」在人类和动物身上的不同解读
  • 21:18 不存在一个统一的、普遍的「动物性」
  • 22:54 如何警惕人类「独特性」与动物「普遍化」的滥用?
  • 27:16 女权主义批判了科学的「内容」,却接受了主体主宰客体的前提
  • 29:06 珍·古道尔的实践如何动摇了「主客体」的二元对立?
  • 30:08 走向真正的解放:动摇支配逻辑的日常实践
  • 34:42 本期推荐:《酷儿鸭(以及其他动物)》
  • 38:04 下期预告与串台彩蛋预告

播客全文🌟

Jojo:哎,大家好,欢迎回到有点豆腐。我们是一档两个女的主持的,探讨veganism相关话题的播客,希望大家都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vegan道路。

Q:大家好,我是Q,首先想特别感谢一下最近给我们播客进行捐助的朋友。说实话其实没有想到过咱们的播客竟然会有朋友捐助。他们分别是用户ID是okoumaju、花落无声、冰梨雪糖、有猫万事足、AnimalLiberator,以及众多在我们评论区留言的朋友,也非常感谢你们。你们的支持真的是给到我们非常多的鼓舞,也是在你们的支持下,有点豆腐的存在或许能够给更多的动物争取被看见、被理解、被尊重的机会。

Jojo:是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你们的捐助我们也会用于投入在我们播客日后的制作中,希望我们的播客也能越做越好。而且我们的订阅量在短短几个月内已经快要破千了,可能这期节目发布之后也会迎来第一千位听众吧,我们也是非常地期待。

那在上期节目里面,我们探讨了动物实验中那些触目惊心的事实,以及动物实验为什么在科学方法论和伦理上都存在着严重的缺陷。今天呢,我们要探讨一个与之相关但是却更加复杂的问题:为什么当代主流女权主义虽然致力于反抗系统性的剥削,但是却对动物议题保持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默?

Q:这确实是一个特别的现象。因为早在十九世纪的时候,女权主义者就是反对动物解剖运动的先驱,看到了动物剥削和女性剥削之间的共通逻辑。但是今天,这种连接感我感觉似乎被淡忘了很多。甚至如今的女权主义在为女性发声的时候,可能还不自觉地强化了将动物客体化或者是他者化的这种压迫结构。

Jojo:没错,听到这里可能很多听众朋友会觉得困惑,甚至会反驳我们:女权主义的核心任务是解构父权制度,而动物权利的核心是解构人类至上的制度;这两种压迫体系虽然有互相借鉴和强化的部分,但是总的来说,它们还是两个独立的、有各自历史和逻辑的权力结构。

而且也有可能有人会问,你怎么能把女性遭受的结构性暴力和歧视,和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鸡的处境相提并论呢?这难道不是对女性苦难的极大不尊重和矮化吗?所以今天这期节目我们就来聊聊为什么动物压迫会成为许多当代女权主义的盲点。

(02:55)不过在今天开始正式话题之前,我们还是照例先插播一条有关动物的积极新闻。

Q:上个月,墨西哥参议院一致通过了野生动物保护法的一项重大改革:禁止在娱乐活动中使用海豚、海狮、虎鲸等海洋哺乳动物,除非是用于科学研究、教学或者是保护相关的目的。新法规还禁止在集约化管理下捕获和繁殖海洋哺乳动物,除非是为了物种恢复而采取的有限措施——我当然觉得,如果把这两个除非也去掉就好了。

Jojo:(笑)是的。

Q:现在已经存在的这些海洋哺乳动物,就是被囚禁起来的海洋动物,是可以继续圈养直至它们自然死亡的。但是政府将不再允许繁殖和新的展览了。也就是说,海洋馆这个产业在墨西哥基本上是进入了只出不进的倒计时阶段。

这项法律的推动主要是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墨西哥本地动物权和环保活动家十年如一日的抗议,为此付出了被监禁甚至被杀害的代价。还有一个力量是来自于全球珊瑚礁联盟的科学研究提供了无可辩驳的证据,也就是圈养海豚产生的大量排泄物,会导致珊瑚礁被藻类窒息而死。

这些发现也将动物福利问题和更广泛的环境破坏,还有旅游业的密码联系在了一起,让这项法律在几经波折后最终得以被推行。

Jojo:是的,我们看到立法是需要多方的努力的。不过说到墨西哥,可能很多听众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在动物福利方面做得很出色的国家,但其实这个国家近期的进步是非常显著的。他们在去年2024年选出了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统Claudia Sheinbaum。

与此同时,墨西哥也在动物保护的方面迈出了一大步。他们不仅正式将动物福利写入了国家宪法,认可动物是有感知能力的生命,明确禁止虐待动物,而且还规定国家有责任保障所有的动物得到保护、友善对待和照料。然后,墨西哥还开始在全国的校园内强制推行人道教育,增加青少年对动物的同理心。

Q:是的,这一系列的举措,确实是非常鼓舞人心,尤其是来自于所谓的“全球南方”的一个国家,能够做这一系列的举措,想必也会给其他的一些“全球南方”国家一点启示作用吧。

当然我们在这里并不是想说女总统上台就必然会带来动物福利的提升,但是我们不能够否认的是,当一个国家的领导层展现出更加具有包容性和同理心的面貌的时候,往往是和社会整体进步的议程相呼应的。而将动物这样最弱势的群体纳入到法律保护,也是社会进步的一个重要标志。

Jojo(05:55)这也和我们今天想要探讨的话题“女权主义为何忽视了动物”息息相关。这个主题是我们关于女权主义和动物权交叉性讨论系列的第一期。我们之所以想做这个系列,是因为观察到在一些特定的语境下,女权主义的某些论述可能无意间反而加固了对动物的歧视和剥削,这其实和女权主义所追求的普遍解放的精神是相悖的

那么我们首先来聊一聊女权主义忽视动物的底层逻辑吧。

Q:好的,不过我们也要先提前说明一下:在我们讨论“女权主义”的时候,由于篇幅的限制,我们主要讨论的是主流的女权主义。笼统地说,就是一种力图去结束性别主义、性别剥削和压迫的主张。我们在节目当中也会提到生态女权主义,也就是将女性的压迫,性别歧视,还有人类对自然的控制,以及物种歧视,以及其他各种社会不平等联系起来的一种主张。

这些主张在国内都有不同的诠释和实践。比如一些女权主义学者会认为,在中国并不存在像西方那样的“女性-自然”或者说“妇女-自然”的二分法,西方的生态女权主义不能够直接套用到我们的社会。关于这些层面,我们没有办法做到详细的讨论和思辨,所以只能非常泛泛地来聊。

因为我们相信西方的科学观对于我们现代女性是怎么样认识自己,怎么样认识动物,有非常主导性的影响。我们这期的播客也是围绕着这个重点来展开的。当然也欢迎大家来留言,对我们的讨论进行批评和补充。

另外我们也意识到,将性别压迫的逻辑和物种压迫的逻辑在一起讨论,会导致很多的误解,因为每一种苦难的经验,确实是具有独特性和不可通约性的。就像之前Jojo提到的,一个女权主义者,听到我们这期节目可能会觉得: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鸡,它难道会因为社会对于雌性的刻板印象而感到自我怀疑吗?它难道会因为一本充满性别歧视的教科书就放弃追求知识吗?它难道会因为一个荡妇羞辱的词汇而遭受精神创伤吗?

然而我们想做的并非是这种经验性的类比,而是对于压迫逻辑的对比。关键区别在于:我们关注的不是两种痛苦感觉起来是不是一样的,而是制造这两种痛苦的社会机制和思维工具是不是同构的。

那就先让我们看一下现代的女权主义是怎么样来忽视动物的。我们可以举两个相似的例子。

第一个例子是关于动物实验。就像我们上期有提到的,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女权主义非常尖锐地指出:很多的化妆品测试是只用雄性大鼠的,因为雌性的发情周期对于科学家的研究来说太麻烦了,那这显然是一种性别偏见,导致很多的化妆品的研究,还有其他的医学研究的资源,有非常多的浪费,甚至还会对妇女的健康造成危害。近几年一本很火的书《看不见的女性》在“无用之药”这个篇章里面,就详细列举了许多动物实验忽略雌性动物的案例。但这些批判的终点,却是要求也应该在雌性的动物身上做实验,而不是去质疑我们为什么要用动物来做实验。

(09:30)第二个例子是关于野生动物的,比如说像灵长类的研究。上世纪由男性主导的灵长类研究者,会把父权的偏见投射到动物身上,只看到比如说像雄性领袖和暴力的竞争。但是后来像以Sarah Hrdy为首的这些女性的灵长类科学家就揭示了雌性是怎么样进行合作、联盟,一起来育儿等等复杂的行为,也推翻了“女性/雌性动物是一个生育资源”这样的一种话术,颠覆了整个的灵长类的研究领域。但是这场伟大的女权主义干涉,同样是把焦点放在了怎么样去更好更准确地解读数据,却没有用同等强度的力量去质疑我们凭什么有权用GPS项圈套在动物的身上,去追踪动物,打扰它们,分析它们的行踪,分析它们的社会交互方式。

Jojo:与之相对的,是在十九世纪就开始反对动物活体解剖的女权主义的先驱们,TA们其实敏锐地察觉到:科学对待女性和动物的方式存在着惊人的相似之处。TA们提出了更深刻的追问。

为了让大家更好地理解这种历史的联系,我们可以来想象两个平行的、令人不适的场景。这两个场景都发生在十九世纪。

Q:对,第一个场景是在一个诊室里,一位中产阶级女性因为所谓的“歇斯底里症”,被一位权威的男医生检查,她被告知她的痛苦源于她天生脆弱的女性构造。她的身体,尤其是生殖系统,被视为一个神秘的,需要被男性的理性所探究和控制的客体。在妇科手术当中,她的感受和意愿是常常被无视的。

而在另外一个不远的实验室里,第二个场景中,一只狗或者一只猫,被紧紧地绑在解剖台上,一位科学家为了探索神经系统,在没有有效麻醉的情况下,对这只动物进行活体解剖。动物的惨叫和挣扎,被这位科学家冷静地解释为“无意识的神经反应,而并非真正的痛苦”。动物的身体也被视为是一个可被拆解、分析,来获取知识的生物机器。

Jojo:当时的女权主义者,其中很多也都是素食者,TA们将这两个场景联系了起来。TA们看到诊疗台上的女人和解剖台上的动物都共享着同一种命运:她/它们都被视为不会说话、无力反抗,甚至痛苦都不被承认的客体;她/它们的身体都被男性主导的科学权威所支配,服务于她/它们无法参与定义的所谓的“进步的事业”;甚至那些为活体解剖设计的学科词汇和实用工具,也都会被重新用于对女性的医疗治疗和实验。

Q(12:41)但问题来了,为什么到了今天,女性与动物的联系主要是在更广泛的环保政治背景下,比如说像生态女权主义,或者说生态女性主义,而在主流女权主义的讨论当中反而变得微弱了呢?

我们今天的讨论有很大一部分的立场是来自于女性主义生物学学者Linda Birke在她的文章当中提出的观点。她认为,女权主义忽视动物的第一个可能的原因,就是在西方主导的文化里,将女性与动物或自然联系在一起,就如同是一种自我诋毁。

Jojo:很多女权主义者担心,如果承认人类就是动物的一部分,尤其是承认女性和自然之间的联系,就会让女性重新被贴上低级、野性、不理性的标签。过去的女权主义者很努力地去摆脱这种历史性的贬低,也就是TA们摆脱了把女性和“动物本能”、“感性”、“动物性”划等号的说法。她们想要强调的是,女性是完整的人,是理性的人,是不输于男性的人类主体。所以很多的女权主义理论会刻意避免去谈论到女人和自然、女人和动物的联系,因为这些都会被视为一种倒退。

在父权制的语境下,被归为自然,就意味着失去了自由的意志,失去了尊严。所以女权主义者就会反抗这一点。

Q(14:02)是的,除了是因为历史以来女人会被划分为非人类——比如说像孩子或者是动物一样被视为财产来对待——女权主义想要把女人和动物分开,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对「生物决定主义」的反对。这种主张认为女性受到的压迫是由生理决定的,而且是正当的。比如说生物决定论会常常将女性和男性的刻板印象还有行为模式归因于生物学的差异。

女权主义作为一种政治和社会运动,旨在消除性别不平等,所以就会通过反对生物决定论,或者是反对这种诉诸自然的理由去淡化女性和动物之间的关系。

Jojo:这种对生物决定论的警惕最终会演变成一种双重标准。女权主义将侧重点放在社会建构,但是这么做却可能忽视了身体的功能性,也间接地固化了“人类和动物是有本质区别的”这种偏见。

比如说,当一位女性选择成为全职母亲,将全部的精力投入育儿的时候,一些常见的批评声音会说,她这是屈服于母性天职的社会规训,放弃了自我的实现和职业的发展,将自己束缚在家庭的生物性角色里面。有时候这种批评也会来自于女权主义的内部。在这里,女权主义强调母性是社会的建构,并警惕用天性来合理化对女性的束缚。

但当我们观看一部纪录片,看到一只母熊为了保护幼仔去殊死搏斗的时候,解说词可能通常会赞美说这是伟大的母性,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正是这种刻在基因里的本能驱使着它无私地奉献。

Q:也就是说,我们对于母性采用了完全不同的解释框架。对于人类女性,很多的女权主义倾向于摆脱生物学的解释,强调社会和文化因素。而对于非人类动物,我们则心安理得地将它们归结为纯粹的生物本能,好像这就是它们的出厂设置一样。

Jojo:所以,女权主义对于性别特有的行为采取了进化的非连续性解读。换句话说,她们会认为人类和其他的物种有着根本的不同。这带来了两个后果,一个是对动物性产生了以偏概全的理解,第二个是默认了动物的行为是纯粹由生物程序决定的。

Q:对,那什么叫做对于人类和动物的行为“采取了进化的非连续性解读”呢?举个例子,就是动物的性行为会普遍被描绘成纯粹的、机械的,由荷尔蒙驱动的繁殖本能,它们会被认为是只有发情期的时候才有性冲动,它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延续基因,不包含任何更高的意义,比如说愉悦、情感或者是族群内的认同。

与之相对的,是人类的性行为被认为是和繁殖活动相对割裂的,或者说在现代社会是更加断裂的,它被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面,它可以是为了愉悦,为了情感交流,为了权利,为了构建身份认同。比如说库尔理论的核心就是将性实践与身份从生物繁殖当中解放出来,也就是说人类的性行为是文化的、符号的、流动的,而非生物的、固定的。

这种划分一方面确实是抵抗父权制将女性性行为简化为生育功能的有力武器,但是另一方面,它通过将动物的性描绘为原始和无意识的,来合理化人类对动物繁殖的全面控制。在工业化养殖当中,强制的人工授精,对于动物性偏好的彻底无视,都是基于“它们只是些动物,只是在执行生物程序”的这种假设。这种偏见也会忽略很多动物物种当中观察到的同性性行为、非繁殖期的性游戏以及复杂的求偶仪式。因为这些都挑战了那个简化的“本能”模型。

Jojo(18:16)所以女性主义在反驳人类行为的生物决定论上做得很好,但是同时它默认了这套逻辑在动物身上是完全成立的。我们假定人类的行为是复杂的“软件”所决定的,比如说文化、社会,比如说我们的人际关系。而动物的行为却是简单的“硬件”所决定的,比如说它们的基因,它们的生物本能。

那我们也可以继续地追问说,两只雄性海象在雌性面前进行搏斗的行为中,真的只有纯粹的繁殖属性,而没有什么其他的社会性吗?比如说,其中一只会不会因为过去的失败经历而更谨慎呢?它们之间有没有某种形式的沟通和谈判呢?它们的行为模式会不会因为族群的密度、食物的丰欠这些环境因素而产生文化的差异呢?很多科学研究通过默认动物行为的纯生物性,固化了人类特殊论,也失去了真正理解动物复杂性的可能。

Q:是的,虽然说现在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动物行为学或者说生态学开始意识到动物也是有文化的,但是可以说长久以来,科学家不太会承认动物是社会性的动物,或者说动物文化的那一面。

换句话说,TA们认为是有一个统一的、普遍的动物性,这个概念本身就是人类中心主义的一种想象。比如说像大象的社会是高度协作的母系社会,它们有复杂的交流方式,会为死去的同伴进行哀悼。倭黑猩猩通过频繁的、不以生殖为目的的社交性行为来化解群体冲突,甚至还有大量的雌性同性性行为用来建立社会联系。蚂蚁和蜜蜂呢,展现了惊人的集体主义和利TA行为。而一只独居的蜘蛛,它们的生活方式和其他的动物又不同了。还有一个可能听上去不太严肃的例子,就是最近在网上热议的这个“红先生和他的一千六百九十一名房客”的故事……

很多女权主义视角会集中在这些男性的动物性层面,或者通过女性的性符号这样的视角去解读这些行为。但是当我们说男性管不住下身,就像动物一样的时候,就假设了只存在一种普遍的动物性。而事实上呢?非人类动物既有像这个红先生和他的男房客类似的,令大众感到有点迷惑的同性行为,也有和他们截然相反的行为。

Jojo:所以将各种各样不同的非人类动物的行为全都打包进一个叫“动物性”的范畴里面,是一种智力的懒惰和认知的暴力。每个物种、每个动物个体都会根据它们独特的环境演化出独特的生存策略和社会模式。正如人类社会也有很多文化形态。

(21:18)女权主义在强调人类的文化多样性的同时,却对非人动物世界的巨大多样性视而不见,这正体现了TA们理论上的盲点。

Q:另外还有一个和它平行的工具,就是“人类的独特性”。在宗教影响力减弱之后,我们就开始强调人类是有语言的,人类有工具,人类有高级的认知。比如说有一些人在为集约化养殖场辩护的时候,就可能会说:人类是地球上唯一拥有高级理性、复杂语言和道德自觉的物种;正是因为这种独特性,赋予了我们去管理、利用其他动物的权利;猪、鸡、牛还有其他的动物都不具备这种能力,它们没有办法理解自身的存在,所以把它们作为食物来源,是自然秩序的一部分,也是我们人类发展的需要。

但是,我们不仅要看到科学是怎么样去研究人类的独特性,或者说独特性的本身,还要看到“独特”是怎么样被作为某一些行为的依据的,比如说用独特性来提高自己的地位。在我们的文化里,为了凸显自己人类的独特性,我们总是在寻找那条能够把我们和其他动物明确分开的界限。

Jojo:但是人和其他动物这道界限其实一直都是在移动的。我们每强调一个特征,过不了多久,科学家就会在其他物种身上发现这个特征的某种形式。比如说,海洋哺乳动物也有复杂的语言,鸟类会使用工具,一些啮齿动物和昆虫有利TA的行为。

(22:54)但即使如此,我们还是会继续寻找新的界限,拼命地想要在人类和其他动物之间划出一条坚实的分割线。我们比较的对象从来不是一个具体的,比如说叫Q的倭黑猩猩,而是一个模糊的、被我们想象出来的普遍化的动物的概念。

Q:是的,这种为权力寻找依据的模式,在很多的社会运动当中都出现过,并且有的时候反抗压迫的人,TA们也会掉入了同样的语言陷阱,或者说认知陷阱。比如说早期的女权主义者,面对“只有理性的人才配有权利”这样的指控的时候,她们就会奋力地证明说:我们女性也同样是有理性的。这在当时是有效的,也为女性的权益带来了很多的帮助和提高。但是它也接受了“理性是权利的门票”这样一个前提,无意中就排挤了那些不符合传统理性标准的人。

酷儿理论有时候也会不自觉地强调这种人类例外论。当酷儿理论家强调性别展演是人类独有的文化实践的时候,无意中就会把园丁鸟等等动物精心筑巢打扮自己的展演行为贬低成了生物本能,仿佛非人类动物通过审美进行的性别实践是不存在的,只有人才会这么做。

动保运动当中也会有类似的困境。当一个人类中心主义者说只有我们有高级认知,所以我们有权利的时候,很多动保者就会努力地去证明:你看,黑猩猩和大象也拥有类似人的智慧和情感。这种策略是能够为一些明星物种争取同情的,但是也默认了权利和这种类人的认知程度是挂钩的。

Jojo:那总的来说,我们需要批判性地看待普遍化和独特性本身,去审视具体的人、具体的动物和社会组织。而且我们也要意识到,对人类的认知和我们对动物的认知,这两者之间存在着一种互构关系。我们如何理解动物,也同时塑造了我们如何理解自己,反之亦然。而这整个相互塑造的过程都发生在特定的政治框架之下。我们不是在真空中认识这个世界的。

Q:我们之前已经提到了女权主义忽略动物的底层逻辑,还有女权对于科学的批判,尤其是生物决定论,还有性别身份建构,可能会加固人和非人动物二元对立的情况。除此之外,对于女权主义忽视动物的来源,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女权主义对待科学方法论,或者说对待科学研究的批判往往只停留在表面,没有触及到最根本的主客体划分。

Jojo:是的,Barbara Noske就提出,当代女权只是在表面上对科学持批判的态度,但是却不加批判地接受了人与动物之间的主体-客体划分。就像我们在节目一开始提到的例子,比如说一位女性主义的科学与社会学者批判一项关于雄性激素导致攻击性的动物研究,TA的批判可能会集中在这个研究中的性别偏见,或者说批判科学家只将研究的重点放在雄性身上而忽略了雌性。

但是生态女权主义会进一步追问说Wait,等一下,在我们争论应该如何更准确地描述动物的行为的时候,不管是男性主导的科学家还是女权主义者,你们双方都共同接受的一个前提,就是动物是一个可以被我们抓来,被关在笼子里,被注射激素,并且由我们来定义其行为的客体。你们并没有质疑说,我们凭什么可以把动物当作一个可以随意解剖、研究定义的客体,这个才是更根本的问题。

Q:一个比较现实的例子是珍·古道尔对于黑猩猩的研究。黑猩猩仍然是在研究当中,是被观察的对象,科学家和研究对象之间的权力关系并没有完全地消失。我们不能说珍·古道尔她完全颠覆了或者说消除了主客体的关系。那在当时的语境当中是不可能实现的,是不太现实的。但是我们可以说,她的做法极大地动摇了这个僵硬的二元对立。

(27:16)因为在父权制的科学观当中,主体也就是科学家,和客体也就是被研究的这些动物之间,是一种单向的、支配性的关系。主体在定义客体,而客体往往是无法反向去影响主体的。但是在珍·古道尔的实践当中,这种关系变成了双向的、互相的,甚至是相互塑造的。她不再是一个躲在望远镜后面、毫无感情地记录者,她走进了猩猩的世界,她被它们接纳,她的存在也影响了这些黑猩猩,而她自己的人生和情感也同样被这些动物深深地改变了。当她给Flo起名字,并且承认自己对她有喜爱和敬佩之情的时候,Flo就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客体了。观察者和被观察者之间建立了一种关系性(relationality)。她这么做在当时直接挑战了父权制科学观的那种强调观察者可以脱离关系性,对自己的观察对象完全不会产生影响的这种数据采集方式,或者说是认知论。

所以在当时她,包括她给这些黑猩猩起名字,都是被科学界批评的,说她拟人化,说她的数据不算数,说她的同情心太多等等等等。所以珍·古道尔真正的革命性可能不在于说她完全消除了这个观察者的位置,而是在于她用自己的实践深刻地去改变了观察的内涵,或者说科学研究的内涵,证明科学研究不必非得以一种冰冷的、支配性的,将对方彻底物化的方式来进行的。

(29:06)那聊到这里,我们必须触及一个非常核心的问题,到底什么才是对父权制科学观的真正挑战呢?因为很多人会觉得挑战父权科学,就是呼吁在科研团体里面加入更多的女性科学家,在研究当中加入更多的女性样本。但是我们今天想说的就是,这还远远不够。真正的深刻的挑战不仅是要改变科学的做法,或者说我们认识世界的做法,更在于说要从根本上去颠覆我们用来认知世界的基本框架。

当代很多女权主义对于科学的批判,恰恰是停留在了这个框架的内部。她们挑战了具体的歧视行为,比如实验只用雄性动物,或者科学写作中对于情感的压抑和否认等等。她们会说,那种所谓的客观中立,本身就是一种压迫性的男性气质。但是她们没有进一步去挑战那个最根本的主体和客体的划分。

Jojo(30:08)刚才我们分析了女权主义忽视动物的原因,以及生态女权主义是怎么进行进一步的追问的。但我们想强调的是,这种追问不是要批评女权主义,而是想要邀请女权主义进入一个更广阔的解放视野。真正的解放不能满足于让女性从客体的阵营飞升到主体的阵营,而是要彻底地摧毁“主体versus客体”这个压迫性的二元对立的结构。

我们需要同时改变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是制度性的,就是那些具体的、可见的不公正。比如说对女性的工资歧视,动物的工厂化养殖等等。第二个层面是认知性的,就是支撑那些不公正的思维框架,比如说理性优于感性,文化优于自然,主体有权支配客体这样的二元对立思维。

问题不在于女性像动物一样,问题在于我们的文化为什么要贬低动物性。问题不在于女性被归为自然,而在于为什么自然被视为劣等的,需要被支配的。因为这两个层面是相互强化的。比如说当我们质疑工厂化养殖的时候,我们不仅仅是在为动物争取权利,我们也在质疑那种将生命商品化,将身体客体化的资本主义逻辑。这种逻辑同样被用来剥削女性的身体和劳动。当我们反对将女性简化为生育的机器的时候,我们也在为那些被简化为产蛋机器、产奶机器的雌性动物创造解放的可能性。

Q:是的,说得非常好。所以这就涉及到了具体的个人实践层面。当我们意识到女权主义在对待动物的问题上存在盲点的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我觉得至少在审视科学研究的结果的时候,我们要避免对于动物的符号化和他者化,尽可能在能力范围内注入“去人类中心”的视角。比如说在动物和生态研究当中,像alphamale、betamale这样的生物学定义,我们是需要带着批判性和怀疑性的眼光去看待的。动物到底有没有这样的等级制度?还有像一些雄性动物的领土意识,或者说雌性动物被作为生育资源这种男本位的思考方式,也值得我们好好地看待,重新看待。

在阅读和写作科学文献的时候,我们需要有意识地去识别和批判那些进化暴力的语言。比如,如果你是一个女性的研究者,你可以把这个被动语态改为主动语态。我给老鼠注射了药物,而并非是老鼠被注射了药物。推广使用“杀死”而非“牺牲”这类更加诚实的词汇,挑战世人认为的“同情就是非理性的、女性化的、有碍科学进步的情感”。

从事科研的女性尤其是需要主张一种“理性的同情”,也就是承认自己对研究对象是有共情能力的。而且这种共情能力不是科学的障碍,而是通往更深刻、更负责任的知识的必要路径。我们还可以建立支持网络,让科学界工作的女性能够更加安全地表达我们对于动物的同情和对伦理的质疑和疑虑,而不必要担心自己会被贴上不专业、多愁善感或者圣母的标签。我们要鼓励女性研究人员分享和发表那些非正式的基于和动物长期互动的观察。

Jojo:那如果跳出科学研究的范畴,放在日常生活中呢?Veganism就是在个人层面最大程度去瓦解那个将我们与他者对立,并赋予我们剥削权力的体系。它提醒我们:我们也是动物,我们与地球上其他的生命是相互关联的,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主宰。

当我们选择不消费动物产品的时候,当我们选择不使用那些经过动物测试的品牌的时候,我们实际上是在拒绝参与那个将活生生的、有感知能力的存在者简化为资源商品的系统。Veganism提醒我们,每一个选择都是政治的,每一餐都是投票,我们有能力也有责任用我们的日常行动去建设一个更加公正、更加关怀的世界。

Q:所以回到我们今天的主题,为什么女权主义需要正视动物议题?答案就是,因为用来贬低、控制和压迫女性的逻辑与用来贬低、控制和压迫非人类动物的逻辑是同根同源的。一个不摧毁这个逻辑根基的女权主义,它的解放事业将永远是片面的、脆弱的,而且最终是自相矛盾的。

当我们为自己争取权益、争取尊严的时候,我们也要为其他所有被边缘化、被剥削的生命争取尊严,或至少做到不去加深人和非人的二元对立,或者去加深人和非人之间歧视的界限。当我们反对将自己客体化的时候,我们也要反对其他生命的客体化。

这种拥抱并不意味着女权主义会被稀释,或者说分散注意力。我觉得恰恰相反,它意味着女权主义是可以成为一个更加根本性的、更加变革性的力量。

Jojo:今天我们聊了女权主义和动物议题之间复杂而深刻的联系。从十九世纪女权主义者参与反对活体解剖运动,到今天生态女权主义提出的根本性的批判,我们看到这不仅仅是一个伦理问题,更是一个关于如何理解世界、如何定义进步的认知论的问题。女权主义不仅要关注人类内部的差异边界,比如说性别、种族等等,更要勇敢地去质疑和挑战人性本身的边界,即人类与非人动物之间的那道墙。

那现在我们的讨论也已经接近尾声了,这期节目的推荐环节,Q有什么想要跟大家分享的呢?

Q:想要和大家分享一本我最近刚看完的比较有趣的小书。这本书是面向青少年的,里面有很多插图,还蛮有意思的。叫做Queer Ducks (and Other Animals): The Natural World of Animal Sexuality。翻成中文的话大致就是《酷儿鸭子以及其他的动物:动物性倾向的自然世界》。作者是Eliot Schrefer。我之所以想推荐这本书,是因为它和我们这期节目的讨论有着不少重叠。

这本书的核心是关于动物研究当中的一种偏见,也就是“异性恋正统”(Heteronormativity),认为异性恋才是唯一正常的性倾向的这种社会认知。长久以来,科学家在记录动物行为的时候,会主动地过滤掉被异性恋视为不正常的现象,比如说同性之间的求偶、抚育后代或者是那些难以被二元性别定义的生物特征。

里面有一个章节特别讲到公牛的性行为,我觉得很有意思。其实牛科动物是它们的种群当中同性行为比例最高的动物之一。养牛人甚至会用一只阉牛来激起另一只公牛的性欲,而且这是牛场的长期操作。但是呢很多人难以接受,因为公牛的形象是一个雄性伟岸气质的代表。

曾经还有一位著名的研究者,他是研究羊的,他发现野外的雄性大角羊在同性之间进行频繁的性交。但是他因为没有办法忍受这些雄伟的野兽竟然是同性恋,所以就甚至拒绝发表自己的这个研究。结合最近的时事热点,我觉得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吧。

Queer Ducks作者本人是一名男同,他写这本书的初衷,就是想让那些感受到自己和主流格格不入的年轻读者们知道,在广阔的动物世界里,他们不是要觉得孤单或者觉得自己奇怪。我们可以去看自然里那些雌雄同体的小丑鱼,看看这种相伴终生的信天翁拉拉,然后你就会发现人类的这点破事儿在大自然面前真的不算什么。而且我们也不需要通过用动物的这些行为,这些同性行为或者雌雄同体等等来去证明人类多元性倾向的这种合理性。而恰恰相反,我们人类之所以会有这么多元的特质,正是因为我们从来都没有脱离动物世界,这份多元是我们作为动物的一个体现。动物也不会因为你的这些多元特质来羞辱你。总之,书里是有非常多的这个生动有料的动物故事,还有研究,所以非常推荐给大家。

Jojo:好的,谢谢Q的分享,感觉是一本非常有意思的书。那下一期节目,我们会继续女权主义和动物权利的交叉领域的这个系列。下一期我们会针对国内出现的蛋奶肉女权这个现象去深入地聊一聊,到底为什么国内的女权主义会出现鼓励女性去吃蛋奶肉的倾向?那真正的女权究竟应不应该去出现这种倡导呢?我们下期节目会就这些问题来深入地进行探讨。

感谢大家的收听,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Q:哦对了,我们可能会在这个月推出和另外一个动物播客进行串台的节目。我觉得这个在中文的vegan领域算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算了,好吧,我觉得我说的有点夸张,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头部播客,只能算是脚踝部的播客(笑),但是还是确实挺有意义的。我也很好奇大家会对这个系列是怎么想。那这边先卖个关子,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Jojo:拜拜!

参考文献

【概念解释】

  • 父权制科学观:在父权社会中,科学知识的生产、传播和应用受到男性主导和支配的一种观念和实践模式。它强调科学知识的客观性和价值中立性,但其从本质上受到父权社会中性别、阶级、种族等因素的影响,从而导致科学知识的生产和应用带有明显的父权色彩。父权制思想的核心,是建立一系列等级森严的二元对立,并且总是将其中一方定义为优越的、主导的。科学不仅接受了这套逻辑,还用其理论将其「合法化」。例如,在生物医学领域,一些研究可能更多地关注男性健康问题,而忽略或弱化女性的特殊健康需求。科学技术的发展也可能被用于维护父权社会中的权力结构,比如利用科技手段对女性进行监控和控制。父权制科学观认为,科学知识是客观和价值中立的,不受社会因素的影响。然而,实际上,科学知识的生产和应用带有明显的社会烙印。例如,在战争时期,科学技术可能被用于发展军事武器,而在和平时期,科学技术可能被用于改善民生。女权主义对父权制科学观的批判,并非简单地反对「由男性主导的科学」,而是一场从根本上解构科学的世界观、方法论、语言和实践的深刻思想运动。其核心论点是:现代科学远非其所宣称的那样价值中立、普世客观,而是在其诞生和发展的过程中,深刻地被一种父权制的、西方的、白人男性的世界观所塑造,并反过来服务于巩固这套世界观。

  • 生物决定论:认为一个人的行为、能力甚至社会地位,主要是由其天生的生理特征(如基因或激素)所决定的观点;比如,有人会用男性天生荷尔蒙水平高来解释为什么男性更具攻击性。

  • 社会建构论:许多我们看似天经地义的观念或身份,其实是由社会文化在特定历史时期共同塑造出来的。

  • 进化的非连续性:强调人类与动物之间存在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仿佛人类的进化已经超越了其他生物,与动物王国产生了本质性的断裂;例如,当我们默认动物的一切行为都由「本能」驱动,而人类的行为则由复杂的「文化」决定时,我们就是在采纳进化的非连续性视角。

  • 生态女权主义:一种思想,它认为对女性的压迫和对自然环境的破坏是同根同源的,都源于一种将「ta 者」物化和支配的父权制逻辑;比如,将土地称为「处女地」等待被开垦,就是用对待女性的逻辑去对待自然。

  • 动物废除主义:动物不应该被视为人类的财产,因此我们应该彻底废除所有形式的动物利用,而不仅仅是改善它们的福利;一个废除主义者会认为,问题不在于我们是否应该用「更人道」的方式屠宰猪,而在于我们根本无权将猪作为食物。

  • 主-客体二元对立:一种思维模式,它将世界划分为能够思考和行动的「主体」(通常指人类)和被动地被观察、被研究、被利用的「客体」(如自然或动物);例如,在传统的科学实验中,科学家是进行观察的「主体」,而被实验的老鼠则是完全被动的「客体」。

  • 人类例外论:一种信念,认为人类因其拥有语言、理性和道德等独特能力,而从根本上区别于且优越于所有其他动物,并通过人类的例外或独特性对动物和自然进行主宰和剥削;比如,「只有人类具备理性认知,懂得艺术和哲学,所以我们有权主宰地球」,这就是典型的人类例外论。

  • 异性恋正统:一种社会认知模式,它将异性恋视为唯一「正常」的、默认的性倾向,而将所有其他性倾向视为「偏差」或「例外」;比如,当一部电影里如果没有特别说明,我们就默认主角是异性恋,这就是异性恋正统在文化中的体现。

【文献和人物】

  • Linda Birke (琳达·伯克):女性主义生物学学者,其文章为本期核心讨论基础 Birke, L. (1995). Exploring the Boundaries: Feminism, Animals. Animals and women: Feminist theoretical explorations, 32.
  • Barbara Noske (芭芭拉·诺斯克):生态女权主义思想家,提出女权主义对科学「主客体」前提的接受
  • Sandra Harding (桑德拉·哈丁):女权主义哲学家,批判科学研究中的性别偏见
  • Sarah Blaffer Hrdy (莎拉·赫尔迪):女性灵长类动物学家,颠覆了对雌性灵长类动物的传统认知
  • 《看不见的女性》(又译《被隐形的女性》、《被忽视的女性》,全名《看不见的女性:专为男人设计的世界中的数据偏见》,英文:Invisible Women: Exposing Data Bias in a World Designed for Men)是英国女权主义作家卡洛琳·克里亚朵·佩雷兹(Caroline Criado Perez)于 2019 年出版的一本著作。该著作描写了大数据资料搜集中因性别偏见而对女性造成的种种不利影响。
  • Jane Goodall (珍·古道尔):著名灵长类动物学家,她对黑猩猩的观察中突破了传统科学观中的「冰冷观察者」,高亮了黑猩猩的主体性和她们对研究者产生的影响。
  • 书籍推荐:《Queer Ducks (and Other Animals): The Natural World of Animal Sexuality》by Eliot Schrefer